衛武營本事
層層分明的滋味: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
照片 ©吳凱怡
文|魏琬容 OISTAT國際劇場組織執行長
朋友送我一顆餅,外表褐黃,掌心大小。原以為他是紅豆內餡,我也沒多想,咬下去才發現,裏頭有鹹肉鬆跟甜麻糬,再夾一層豆沙餡,口味鹹甜,口感Q彈,我深深看了這餅一眼,不簡單,這是個兼容並蓄的餅,在既定的份量上,追求多層次的可能性。
周書毅的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,也給我類似的感受。
看到中文舞名,直覺聯想是此舞作要討論空間上的地方(Places),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可以是舞台、是教室、是街頭,直到看見臺灣版英文舞名 Dance a Dance From My Yellow Skin 才知端倪,英文舞名以 Yellow Skin/黃皮膚提示了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指的並不是空間,這個「地方」指的是身體,指的是舞者的根源、舞者的文化,以及這些東西如何影響舞蹈。
四位臺灣舞者鄭志忠、余彥芳、楊雅鈞、梁俊文,加上五位新加坡舞者蔣佩杉、蔡卓恩、洪國峰、黃祖祐、董家威,一字排開,第一輪自我介紹後,周書毅立刻問我「你猜的到誰是來自新加坡嗎」,唉呦,想考我,沒在怕,結果我只答對了三個。
周書毅的問題,與我那(錯誤)的答案,恰恰好回應了舞作的主題:華人的遷徙與離散。九位舞者都是華裔外表(因此很難從外表猜出他們來自什麼國家),而所操的語言不同,有英語、有粵語、有中文,各式語言交織著每個舞者的個人史與家族史,而華語和政策、華人與政府等故事慢慢浮現。
回溯歷史,當歐洲人初次來到東亞時,東亞住民曾一度被描繪成「白皮膚」,彼時「黃皮膚」這個詞尚未發明,人種的理論也尚未蔚然成風,講白話就是歐洲人還沒有養成習慣用膚色來分類他者,而是由文化來辨認(比如是否信仰基督教)來認定此一民族與歐洲人的接近程度,後來,黃皮膚一詞被發明了,恰好,黃色在中華文化中是帝王的顏色,華人擁抱了「黃皮膚」的稱法,更以此自稱,相較於其他族裔奮力抵抗被膚色定義,華人顯得特殊。
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以語言、身體歷史來探詢華人的異與同,先由各自的故事開展,而後逐漸交會,當舞者詢問對方「大家心目中的那一條龍,有沒有翅膀?」,我心中大讚一聲好,看似輕巧的一句話,卻直指紅心,以共同符碼「龍」來指出華裔族群的文化傳承相異之處,我想不出比這個更聰明的辦法了。
雖然語言吃重,但這依舊是一個舞蹈作品,我個人特別喜歡舞者們輪流以不同的語言發號施令 「sit down」、 「站起來」、「phak(臺語:趴下)」,但每個人站起來、坐下、趴下的姿態各異(畢竟每個人身上的身體特質都不同)。短短一段,語言的豐富與身體的多元,十分有看頭。
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美就美在每一段落都有各自滋味,著迷於歷史的,可以從舞者的一段段故事中得到滿足,著迷於舞蹈的,看看九位舞者不同的身體訓練吧。華人的離散與遷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題目,而《我所起舞的地方》就像是肉鬆Q餅,編舞家周書毅好好的、珍重的保留了每一項素材的滋味—肉鬆、麻糬、豆沙—並將他們妥善的放在最合適的地方,讓觀眾自行領略,慢慢回味。
節目資訊
5/3(五)19:30、5/4(六)19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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